“你楊二叔跑前跑後的忙，便算四十文一日，半個月便是六百文，寶權寶山算個三十文一日，便是每人四百五十文！……再除去要到裏正處上交的材料錢，咱手頭上還餘十五兩。阿九，阿娘這般出手，會不會太過敗家了些？若是以往在老聶家，必定是二十文一日，一文都不會多給的。”

阿九搖頭：“阿娘這般做得對，咱把房子擡了，便可以長長久久的住下去，左鄰右舍這般幫襯，出的不僅是力氣還是情份，咱們給的也不僅是工錢，還是謝禮！楊大叔楊二叔自不必說，寶權寶山哥不怕傷了名聲也來幫襯著實不易，朱大娘雖有些小人嘴臉，卻至少比那些落井下石的要好上一些，阿娘這般盤算甚好！”

柳蕓娘會心一笑：“即然你不覺著有問題，那咱便分頭走，我去春桃子家，你去那朱大娘家。阿離這會子怕是又在李阿伯那了吧。”

“可不是嘛！阿離可是個心底有自個兒主意的，我問了他為何總往阿爺處跑，他說阿爺有本事，啥都懂一些，他能學著東西！”提起阿離，阿九總是一臉喜滋滋的。

“這阿離呀，真是越發討人喜歡了！”柳蕓娘不經感嘆，“日後若哪家閨女嫁了他，真是福氣了！”

阿九揚揚下巴，一臉自豪道：“那可不！”

母女二人懷揣著銀子剛邁出屋子，便遇上迎面過來的朱大娘，母女倆相視一笑，皆明白了她的來意。

“喲，要出門哪？”朱大娘先一步出聲招呼。

柳蕓娘伸手接過阿九適時遞上的半兩銀子，亦是一臉笑意的迎上：“正要讓阿九去你屋呢！李家兄弟的工錢正好打算去結一結。”

“喲，哪就這般著急了，先放著也無妨的！”朱大娘嘴上說著客套話，手卻已先一步伸出來接了，“不過你們娘倆前些日子得了忒多的銀子，怕也不差這幾個銅子兒，我便不客氣了。”

柳蕓娘將半兩銀子擺在她掌心上，嘴裏說著客套話：“上回許良師傅那頭過來時，我這出的是二十文一日的工錢，這回便也按這個工錢算了，李家兄弟來做了十一日的工，原是四百四十文，想著你說過幾日家裏能有喜事兒，便索性湊了個整數，給個半兩，您看……”

朱大娘的臉色變了變，面上卻還笑著，嘴下的話卻明顯變了味兒：“喲，就這半兩啊！我家那兩個不成氣的也著實不值幾個錢，哎，我也是瞅著你孤兒寡母的過日子不易，才叫他們頂著毀了名聲的險過來幫襯一把，得了，現在大事也已落成，這屋子擡的也是極好的，日後怕是也用不著咱們娘仨的了，便這般吧，我先走了，家裏還有活計！”

“誒，這……”柳蕓娘被說得著實心中一堵。

這朱大娘明顯是嫌她給的這工錢小氣了，可這二十文一日原本就是市價，這李家兄弟又毀了恁多的泥料木料石料，都未曾跟他們計較……

“對了！”不待柳氏出聲，朱大娘便又折了回來，“我家那老頭子的工錢，你也一並給了我吧！”

“李阿伯的？”柳蕓娘有些猶豫。

阿九上前一步笑瞇瞇道：“朱大娘，這李阿爺的一兩銀工錢，阿九正打算送過去呢，若是大娘想要，不如咱一同過去，我也總得先跟阿爺吱一聲！”

“喲，一兩銀啊！”朱大娘雙眼一下子放起了光，“柳妹子，怎恁客氣，那老頭子瘸了條腿的也幹不成啥事兒，你倒給得這般大方。”

“李阿爺出的是技術活，是泥匠師傅的工錢，又不藏私的傳授了阿離許多手藝，自然是要高一些的！”阿九如此說著，看著她眼底流露出的貪婪，卻偏偏不將銀子給她。

朱大娘一改方才的刻薄模樣，笑意滿滿道：“小阿九，便將這銀子給我吧，我替老頭子收著，也不勞煩你跑一趟了！”

“不煩，阿離在那，我正要過去尋他呢！”說罷，阿九撒腿便往茅草屋方向奔去。

“誒，你說這娃子！”朱大娘一急，立即也拔腿跟了上去。

柳蕓娘無奈的一笑，搖了搖頭，回身關上了木門，便往楊春桃家方向走去了。

荒地，茅草屋外——

“你個黑了心肺的，我朱月季在如花似玉的歲數跟了你，不嫌你臟不嫌你瘸更不嫌你貧，成日的給你洗衣做飯拉扯娃子，你翻臉不認人的撩挑子不理會咱們母子了，現下兒子就要成個家，我一婦道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來的銀子能給人禮金，你可倒是好，賺了一兩銀自個兒留著防老了，可憐我一個老婦日後還不知指著誰過活，哎唷餵，沒天理呀，我乍的就這般命苦喲，這老頭可是鐵了心要讓我兩個兒子孤家寡人到死喲，這世間哪來這般狠毒的阿爹喲，就算不是親生的，好歹叫了十多年阿爹，哪裏就能這般絕了情哦！嗚嗚嗚……這世道怎的這般不公吶，我還不如死了算了。”

朱大娘就這般坐在茅草屋外的在上，像個癩子一樣大哭大鬧了起來。

直到李老漢將銀子扔到她跟前，她這才止住了嘴邊的叫罵哭喊，撿起一兩銀子拍了拍上頭的泥土，一骨碌起身，隨即還得了便宜的沖李老漢冷哼一聲，轉身扭著大臀揚長而去了。

阿九一瞬間仿佛看到了第二個聶婆子，一樣的刻薄，一樣的見錢眼開，一樣的兇悍不講理還滿算計。

而李阿爺，顯然不是第二個聶旺生。

方才朱大娘說漏嘴了一些話，阿九聽得真切，原來那李家那對雙生兄弟並非李阿爺的親兒子，而是朱大娘改嫁帶過來的。

阿九早猜著這其中的情況不簡單，卻不曉得竟比自個兒猜想的還要覆雜上許多。

以李阿爺忍氣吞聲的性子及朱大娘先聲奪人的模樣，怕是李阿爺忍受不住那對好吃懶做兄弟的嘴臉，又受不住朱大娘的這潑辣性子，才會獨自一人搬出來住，將那大院子留給母子三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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